“大人,这大堤岌岌可危,随时都有被冲垮的危险。不然我们先让城内的人先去搬离吧,一旦大堤不保,城内会马上被淹没的。”河堤判官为了不让声音被雨声淹没,大声说着。又有一批人跳下了,艰难地抵住投下的沙袋,而这次上来的人却只剩一半。"其他人呢?"贺柳一个健步冲了上去。只有滔滔洪水在奔流。
离亭晚在线阅读
夜幕遮住了远处奔腾而来的洪流,但放大了滚滚奔流的水声,像是大地在向不自量力的人发出讥讽。只在早上进食的人们早已饥肠辘辘,轮流着进食,而劳累了一整天的他们只有有一碗菜汤和一个馍。
一个仆从模样的人给就着火光研究地形图的林喻萧送来了一碗面,“这是知州大人吩咐给大人送的晚膳,招待不周,还请大人不要责怪。”林喻萧眼睛盯着图没看碗里是什么,正打算一只手端着喝一口,发现并不是同大家一样的菜汤。他放下,对这送饭的人说道:“我刚刚看见知州大人是和其他人一同喝的汤,这面就给其他兄弟吧,我同大家吃一样的就行。还有这面是从哪来的?”那人忙跪下来,一五一十地说出说是知州大人吩咐回城中找的,之前大旱,如今又有洪水,没有东西能好好招待,还请林喻萧不要觉得知州有所怠慢。
林喻萧笑了笑,说到:“打仗时,若是粮草紧缺,将军皆与将士们一起饿肚子,别说菜汤了,树皮都是吃过的。我看今天有兄弟搬运沙袋肩上磨破了几层皮,这面就给兄弟们吧。”仆从只好答应,给他换了和其他人同样的吃食来。
喝了两口汤的林喻萧在地图上终于找到了一个极重要的点,对着图推敲几个时辰的构想由这一点连接成线,进而又扩散出整个面在脑中逐渐成型。他拿起笔,画出他设想的线路,又反复修改了大半个时辰,终于有了个完整的方案。他拿着图去找贺柳,到贺柳帐前,正想让人通报一声,但那小吏支支吾吾,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。原来是贺柳已两天两夜未曾休息,现在刚躺下一个时辰。林喻萧有些不忍,但身后的流水声和搬运的吆喝声让他还是吩咐小吏叫醒贺柳。贺柳醒后立马出来迎接,林喻萧也没有在意太多径直走进帐中,就着稀微灯光展开地图,把自己的方案告知给贺柳。贺柳斟酌了一番,觉得确实可行,便差那小吏叫来师爷等人来帐中一同商讨。众人来齐后,又依据甘州情况提出了些建议,最终拟好了方案。
夜里的大堤还是到处亮着灯,洪水不会因为黑夜减缓,大家只能轮换着休息。到了后半夜,竟然下起了雨。起初,雨势还不大,但逐渐增强。林喻萧叫来他带来的赤霄军里的一名参将,让他回雍州调来两百将士。那参将接到命令,即刻冒雨夜奔而去。
雨在刚破晓时有增大了些,两个多时辰的雨让河水又增高了一点。林喻萧和师爷一同回城,大堤这里是甘州城内大部分劳力,他们回城能调动一部分甘州驻军,再调动甘州城内剩余的劳力。
林喻萧刚走便发生了变故。
“大堤破了个口子!”
“快!多来点人把这边用沙袋堵上!”
一批人跑去刚破口子的那边扛沙袋去堵,但如果只是扔下有一个个沙袋,会被湍急的水流冲得立马消失不见。眼见口子越来越大,有人跑到知州旁边说了句什么。贺柳嘴唇紧闭,像是在下什么决心一样,几息时间,他终于点了一下头。那人拿上粗麻绳,与扛沙袋的人们商量着,最后有十来个人将麻绳系在了腰间,知州过去帮忙检查他们的的绳结,嘱咐着他们。准备结束后,这群人手牵着手,跳入了洪流之中,只剩肩膀和头露在水上。岸上的人纷纷将沙袋投入,让沙袋快点固定住以堵住缺口。一个浪过来,将一半人完全淹没,所有人的心悬得更高,所幸浪过之后那些被淹没的人都艰难地探出了头来。过了半柱香时间,缺口终于被堵住了,岸上的人忙去帮忙拉绳子,让水下的人快些上来。
雨还是没有停下。
“大人,这大堤岌岌可危,随时都有被冲垮的危险。不然我们先让城内的人先去搬离吧,一旦大堤不保,城内会马上被淹没的。”河堤判官为了不让声音被雨声淹没,大声说着。
又有一批人跳下了,艰难地抵住投下的沙袋,而这次上来的人却只剩一半。
"其他人呢?"贺柳一个健步冲了上去。
只有滔滔洪水在奔流。
贺柳在那一刻仿佛全身力气都散了,一息之间又恢复了先前严肃的模样,让人以为那只是雨幕导致的错觉。
大堤另一处又破了口子,还是几十个人义无反顾地投身。洪流无情地冲击着,不因水中有几张稚气未脱的面庞就有所优待。几位附近村镇的农妇不知何时到来的,齐齐跪在了正在往身上绑绳子的那群年轻人前面。
“别去,别去了,我们不要我们的东西,你们别去送命。”其中的一位老妇的嗓音沙哑刺耳。
旁边的人含泪拉开了拉扯着绳子的老妇,让她们起来。那群年轻人没有说什么,还是头也不回地去了,留下身后伴着雨声的哭喊。
“大人,”看到农妇们已经被扶起来的河堤判官焦急不已,“保不住了!”
“你派人回去让沈大人主持城内撤离,一旦不保,按之前同下游几州约定的,以烽火为信。”
“大人您也回城吧,我在这守着。能多争取一点时间,城内就多一些人撤离。”
“我还从未听说过大敌当前主帅临阵逃脱的,”贺柳脸色没有半分变化,“这洪水若是想进城内,那便从我尸体上冲过。”
河堤判官没再说什么,只吩咐了人回城告知情况。知州家中有二十多日未见的夫人,有襁褓中的孩子,但守这里的人,大部分是城中驻军和自愿来的壮丁;也有些刚及弱冠,娶妻生子都未曾;也有些花甲老叟,本该安享晚年,执意要来挑几担黄泥;正在蒸馍的大婶,儿子刚从水中拉起。
笔落惊风雨,诗成泣鬼神的描述,堪称一绝的好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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